乐安河，又称乐安江、大溪水，上游称昌江河，发源于婺源县，经德兴市、乐平市，在鄱阳县与昌江汇合。然而，近些年来德兴段的河床却在不断下切，这与当地禁而难绝的非法采砂有着很大的关系。
　　
　　据了解，乐安河内砂石资源极为丰富，受利益驱使，非法采砂现象在此存在多年。河砂被大量非法盗采后，两岸的农田由于缺乏支撑，很容易坍塌落入河中，不仅让岸边的农民失去了土地，更为严重的是还会威胁到大堤和护坡的安全。
　　
　　治理非法采砂为什么这样难？记者前往当地一探究竟。
　　
　　一封举报信曝光非法盗采砂石
　　
　　河道内有着数十家采砂场，其中部分仍在河道内作业，不断地从河道里挖出来砂石
　　
　　近日，记者收到一封来自德兴市的匿名举报信，当中内容显示，德兴市海口村西面的大洲（地名）一直以来都是当地农民的庄稼地，也是村民主要的种粮农地。近年来，因为采砂泛滥，非法买卖田地用于采砂之风在当地盛行。如今海口村一队（组）以30万的低价非法贱卖60余亩农地给人采砂取石（把砂、土、石头全部运走）。如此下去将造成海口村大洲农田遭受巨大的损失，海口村水土环境严重恶化。
　　
　　事情真如举报信上所说的那么严重吗？随后，记者赶到德兴对举报信的内容进行核实。
　　
　　10月30日，记者沿着德兴市铜都大道顺着乐安河向上游排查，在泗洲镇至海口镇数公里的两镇之间，河道内有着数十家采砂场，其中部分仍在河道内作业，不断地从河道里挖出来砂石，机器的轰鸣声在寂静的乐安河上回荡。
　　
　　当车子驶至海口镇，记者发现，河流与道路相离嵌于山中，举报信中提及的大洲正在此处，几个采砂场藏在大山深处，远远看去很难被发现。但近处的岸堤已被挖得满目疮痍，裸露的砂石分层十分明显，甚至连附近的路都被挖开，高低错落处最高相差有三米之高。
　　
　　海口村一组组长董生根得知记者来意后告诉记者，德兴市海口镇处于德兴和婺源交界处，其中有部分地段属两地交叉管理，非法采砂现象由来已久。2008年，海口村需要建桥，村委会要求各村小组筹钱，而一小组并没有资金，于是用3万元出售了河滩部分荒地。“祸根也是从此埋下，后期开采面积越来越大，甚至出现了采矿场强行要求农户低价出租土地来开采的情况。”
　　
　　据知情人透露，海口村辖内的大洲上非法盗采砂石不仅持续了很多年，开采对象也蓄意已久，开采人通过和村委会或村小组签订土地承包协议的方式，从而试图达到长期开采牟利的目的。
　　
　　持河道采砂证竟盗采洲地
　　
　　河边洲地已经面目全非，地面表层的细沙被挖走，仅剩下裸露的鹅卵石
　　
　　据德兴市国土资源局执法监察大队相关工作人员介绍，早前海口村段的采砂场更混乱，近两年来，大部分采砂场办理了采砂许可证，但采砂公司本身的组成却相当复杂，为滥开采埋下了祸根。
　　
　　据介绍，在2008年至今的6年的时间里，海口村的一家采砂场就几经流转，土地承包人练姓老板和一家浙江的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书，练某委托浙江的公司办理采砂手续。
　　
　　自从合作后，该采砂场似乎进入了加速发展的阶段，在2012年12月，上饶市水利局就为其发放了江西省河道采砂许可证，采挖总量为1.333万吨，实行一年一审。而凭借水利部门发放这张采砂证，练某又继续吸纳股东，对外称开采手续齐全，又吸引了几位投资人注资。
　　
　　上述相关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，随后的两年里，采砂场规模壮大，但与之相反的是河道里的砂石量有限。据了解，近期的一笔投资高达百万元，在这样的大手笔投资的情况下，练某等人将采砂的目光锁定在了河岸边的洲地上，和执法人员玩起了的“躲猫猫”，每到夜晚练某的采砂设备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开采河边洲地。
　　
　　10月31日，记者在现场走访看到，河边洲地已经面目全非，地面表层的细沙被挖走，仅剩下裸露的鹅卵石。当地村民董某告诉记者，现在连鹅卵石也成了大家的利益纷争，因为鹅卵石打碎后也是很好的建材。
　　
　　对于盗采，村民也曾前去制止，竟遭到几十名社会闲散人员威胁、殴打。
　　
　　当地村民无奈地说：“他们手中拿到的是河道采砂证，为什么可以明目张胆地盗采一旁的洲地。”
　　
　　当天下午，记者在德兴市水利局看到了该采砂场的采砂许可证，记者注意到练某的采砂许可证中明确规定，采砂工具使用的是机械式采砂，采区坐标在海口村段河道内，采区河道长1000米，宽150米，距离河岸10米内禁采。
　　
　　据介绍，其他公司也普遍存在非法越界、上岸开采的情况。
　　
　　暴利驱使某些人铤而走险
　　
　　在河内砂石有限的情况下，很多采砂场选择白天休息，晚上则加班加点盗采
　　
　　德兴市水利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向新法制报记者透露，从去年开始已经对所有的采砂场进行了专项整治，其中一部分采砂场已经停产。但因为周边包括婺源、浮梁采砂也出了问题，很多人都来德兴拉砂石；再加上九景衢铁路的建设，德兴砂石价格明显上涨。原来每立方米40元，现在涨到了70元至90元。暴利驱使某些人铤而走险，偷采盗采也就出现了。
　　
　　除了成倍上涨的暴利，极低的行业准入门槛也为偷采、盗采提供了“绿色通道”。
　　
　　采砂场附近一名熟知场子运营的村民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：“一台价值2万元的简易筛砂机负责选砂，一台租用的挖掘机负责运送砂石和装车，五六个工人。一个小规模的采砂场成本不到20万元。但如果行市好，昼夜开工一周就能回本。开一天机，赚一天钱。”在河内砂石有限的情况下，很多采砂场选择白天休息，晚上则加班加点盗采。河道附近等着运砂子的车子排成了长队，只要砂场开工就能赚钱。
　　
　　该村民还告诉记者，采砂场除了设备和人工之外，还有办证成本。“每年8月16日到次年6月底，都是办证的时间。砂场需要找专家做可行性报告。报告和采砂管理费是采砂场必须出的一笔钱，可行性报告规定了砂场的开采量、开采范围和深度等。”
　　
　　在村民看来，非法盗采砂石不仅造成了集体资产的流失，还给村民的正常生活带来了影响。一位住在河流下游的村民反映：“以前，大家都在河里洗衣服的，可是现如今在河里洗衣服是越洗越脏了。”
　　
　　行政处罚难禁非法采砂
　　
　　偷采河砂获得的违法收入与罚款数额相比，罚不抵过，对违法采砂船船主几乎起不到威慑作用
　　
　　10月31日，德兴市水利局执法监察大队大队长孙本强告诉记者，其实该地段土地性质并不是农用地而是洲地，村民用于种植桑树，数年前村民因为出让开采，使得部分土地变成了裸地，如不及时制止开采将影响河道大堤和护坡的安全。
　　
　　孙本强称，对于练某的采砂场违规采砂的行为，早在今年7月份，水利局执法大队已经对其进行了查处。经查明，当事人练某未按照规定采砂破坏堤防护岸影响河道行洪，违反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》，要求其停止违法行为，恢复原状，并处罚人民币贰万元整。
　　
　　近年来，上饶水上公安办理了多起非法采砂案件，大多由于无法对犯罪嫌疑人非法采砂的价值作出鉴定，致使案件无法进一步提请检察机关实行批捕和公诉，最后只能罚款放人。
　　
　　“我们十分重视对非法采砂的整治，去年11月至12月间，德兴市曾组织多部门联合执法，基本杜绝了非法采砂现象。”孙本强介绍，但如何防止非法采砂反弹，成为他们面前的重要课题。
　　
　　“因为无法进行相应的刑事处罚，对于非法采砂者只能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》进行处罚，违法成本较低，处罚结果无非是罚款或者拘留，但这种方式起到的作用不大。”孙本强坦言，偷采河砂获得的违法收入与罚款数额相比，罚不抵过，对违法采砂船船主几乎起不到威慑作用。虽然有关部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，譬如责令船主拆除采砂船，没收采砂工具等，但这种行政命令式的处理方式同样有一定的局限性，“治标不治本”。
　　
　　探索“疏堵结合”长效机制
　　
　　要从根本上“釜底抽薪”，必须尽快扭转规划滞后的局面
　　
　　对于非法采砂屡禁难止，江西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教授赖亦明认为，要从根本上“釜底抽薪”，必须尽快扭转规划滞后的局面。目前还缺乏依法、科学、统一的规划来进行统一的监管，虽然已经实行总量控制，但采砂的管理很难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。
　　
　　赖亦明坦言，一方面要采取强堵的手段对非法采砂出重拳、下猛药，坚决清除；另一方面，要采取疏导，通过加强规划，完善机制等方式，紧紧地依靠地方政府，采取多种形式，科学合理地利用资源。
　　

　　“现在采出来的已经不是砂了，而是砂卵石，是石头，这等于是在吃老祖宗的老本。”10月31日记者采访完准备离开时，当地村委会一位老会计感叹道。

编辑：金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