昌平，京城北大门，老北京人都称这里上风上水、气象万千。就算是北六环的楼盘都因此比南六环贵了很多。

　　但是，家住昌平区流村、马池口、阳坊三镇交界处的小朱却在微博上抱怨：“我生活的地方有采砂工业，一个个大沙坑像是陨石坑，每天制造大量灰尘破坏生态、污染空气，欲哭无泪。”

　　2001年12月，北京市就宣布要全部关停全市所有砂石场。就在2014年1月22日，北京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通过《北京市大气污染防治条例》，对扬尘污染进行了严格限制，并且明确表示：“本市严格控制矿产资源开采。在矿产资源开采过程中，应当采取措施防治大气污染。”

　　但记者上周探访昌平区流村镇下店村时发现，这里的非法采砂产业仍在运转，即便是在雾霾天，采砂“陨石坑”里铲车依然在扬着尘土。

　　北葛路

　　“大车一过 黄沙漫天”

　　根据小朱的爆料，记者先在网络地图上搜索了“流村、马池口、阳坊”等地名，希望能看清楚“陨石坑”究竟在哪。在卫星地图上，一点点放大这块区域，触目惊心的感觉扑面而来。庄稼还没有返青，但依然透着清晰的青褐色，而在庄稼旁边，大片裸露的土地泛着土黄色，毫无生机。土黄色的裸露土地上，沟壑纵横，看起来是一条条小路。虽然没有看清楚陨石坑，但这场景倒是像纪录片中展现的火星表面，干枯荒凉。

　　这块区域地处昌平区西部，驱车从市里出发，从京藏高速转北六环，再经顺沙路一路向西。当庄稼渐渐消失在视野里，沙土堆便开始在道路两侧出现。驶入北葛路时，路越来越颠簸，不时有载重卡车从北葛路呼啸而过，坑洼的路面就是拜这些卡车所赐。被车轮带起的黄沙和尘土不断腾起飘散，足有数米高，骑着自行车从北葛路经过的老马不得不停下车，闭起眼、用手捂着口鼻。

　　“这里常年这样，大车一过，黄沙漫天”，老马说，自己是阳坊镇人，时不时会从北葛路经过，但在这条路上骑车实在是件遭罪的事。每次路过就像遭遇了一场小型沙尘暴。“回家一定得好好洗洗，衣服里外全都得换，洗脸尤其洗鼻孔，盆里的水都是黑的。唉，都是这边挖砂闹的。”

　　顺着老马的指引，记者登上北葛路边的土堆，放眼望去，一个个“陨石坑”连成了片。不过，北葛路边的“陨石坑”多数处于停产的状态，有些“陨石坑”的底部长起了植被，有些则搭起了房屋。“再往里走走，里面还有”，老马手指向西，那是下店村的方向。

　　下店村

　　“大风一来 蓝天不再”

　　沿着北葛路再向西就是下店村。100多户人家的下店村并不大，村子背靠着的大山就是燕山山脉。这个始建于清代的小村，在从燕山进入北京城的古道上。山里人进城做小买卖，经常在此歇脚住店，因此得名“下店”。

　　和京郊很多村庄一样，下店村里留守的多数是老人、妇女和孩子。村子里看不到太多庄稼，倒是布满了小工地，很多人家搭建起了小厂房，租给私营企业，贴补家用。村子中央，距离黄沙漫天的北葛路已经有段距离了，但空气中沙土的味道并没有退散。

　　村里人老尹说：“今天这还是没什么风呢，要是风大起来，再蓝的天，也给刮没了。”

　　老尹在离村约10公里的水泥厂上班，常年在粉尘环境下工作的他，依然对村子里的沙土很敏感。“其实最近这些年，技术进步，水泥厂不像以前那样污染严重了。我们厂还能利用水泥窑处理工业废弃物，避免二次污染。可我下班回家，感觉吸进去的粉尘比在水泥厂的还多。”

　　久居北京城的居民都有直观感受，只要有大风，再浓重的雾霾也会被吹散，露出清澈的蓝天。但在上风上水的下店村，大风不会刮来蓝天，而是刮走蓝天。“就是因为村子旁边的采砂场，风一大，砂石都被吹起来了，天都被遮住了，眼睛里、鼻孔里、嗓子眼里，都是沙土的味道。”

　　在下店村走访时，很多像老尹一样的村民对记者说，村边的采砂场原先也是庄稼地，但是近几年，随着挖土机、铲车源源不断地到来，庄稼消失了，“陨石坑”和砂石堆出现了。村民们说，曾多次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过情况，但多数时候无果而终，风头一过又恢复常态。

　　采砂场

　　“砂石55元一吨销往各地”

　　经村民指引，记者终于找到了下店村边一个正在运转的非法采砂场。

　　下店村北的采砂场没有标牌，从此路过很容易将它漏过。但走近观察，地上被卡车压出的车辙“出卖”了采砂场的存在。顺着车辙，记者找到了这个采砂场的“陨石坑”。

　　当天北京市的空气质量并不好，天是灰蒙蒙的，但“陨石坑”的铲车没有停止作业。站在坑边，有种站在悬崖峭壁上的感觉，探身向下看，从坑边到坑底约有两层楼高。铲车忙个不停，把坑底的沙土挖起来，堆到坑边。沙土顺着铲斗撒下，扬尘阵阵。

　　远处，能看见分拣砂石的机械，机械边是已经分拣好露天堆放的砂石。“陨石坑”旁，还有数台挖土机和铲车等大型车辆没有开工。

　　在采砂场的办公室里，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：“砂石卖往各地，55块钱一吨”。工作人员很警惕，对没有实际购买意图的访客并不欢迎，也没有介绍更多情况。但从采砂厂里的车辆和露天堆放的砂石数量看，厂子的规模并不小。以普通的50吨载重的卡车计算，一车砂石能卖2750元。据下店村村民透露，这个采砂场一天进出几十辆卡车，是“常事儿”。粗略估算，一天的销售额约在10万元左右。

　　追问

　　“陨石坑”为何屡禁不绝

　　下店村所在的流村镇，位于太行山与燕山余脉交会处，地势西高东低，西部为深山区，其中高楼岭是昌平区第一高峰。

　　流村镇镇域西部河流属永定河水系，主要河流为长峪城沟，南部河流属温榆河上游的北沙河水系，白羊城沟为东部主要河流，呈“Z”字形流经整个东部地区，山区地带常年有泉水。在流村镇附近，能看见大大小小很多河道，虽然其中大多数河道都已干涸，但是那些曾流经于此的河流带来了丰富的砂石。而下店村的土壤就多为洪积冲击沙薄地，砂石资源丰富。

　　除了自然条件，下店村所在的区位也给非法采砂场提供了便利。下店村的村民常说，这一带是“三不管”。因为下店村处在流村、马池口和阳坊三镇交界处，对非法采砂的监管力度有限。

　　因为开采砂石对土地、河道、地下水和空气都会造成严重危害，所以北京市对开采砂石早已严加管制。2001年12月，北京市就发布了关于关停本市范围内砂石场的实施方案的通知，规定“我市于2003年5月底将全市所有砂石场全部关停”。

　　2005年4月，北京又发布通知，再次重申对非法开采砂石的打击力度。北京市国土局矿产开发处表示，不允许采砂，凡是存在的挖砂企业都视为非法。

　　2014年1月22日北京市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通过《北京市大气污染防治条例》，其中明文规定：“本市严格控制矿产资源开采。在矿产资源开采过程中，应当采取措施防治大气污染”，“煤炭、水泥、石灰、石膏、沙土等产生扬尘的物料应当密闭贮存;不具备密闭贮存条件的，应当在其周围设置不低于堆放物高度的围挡并有效覆盖，不得产生扬尘。”

　　即便如此，非法开采砂石依然屡禁不止。2011年12月29日《北京日报》报道流村镇因非法盗采砂石造成电塔成为孤岛。

　　2014年2月7日，北京市国土资源局昌平分局官方网站消息称，春节期间，市国土局昌平分局在流村镇派出所的配合下，制止了一起发生在流村镇北方驾驶场附近地区的盗采砂石行为，并查扣盗采设备一台，不过目前尚不清楚最终的调查结果。

编辑：ls